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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，兵仗局和兵部是分锅吃饭的，该下单下单，该给钱给钱。</p>
甚至工部的军器局想要，也得节慎库出资，跟内廷买技术。</p>
戚继光深以为然点了点头：“陛下，若是正旦阅兵能装备一批，正好可以壮声势。”</p>
以前火绳点火，多有不便，若是只有扣动扳机这点简单动作，那纵马驰骋，对天鸣枪，这声势不是正适合阅兵？</p>
朱翊钧自然从善如流：“明日便将此事下兵部，先造一批出来。”</p>
至于到正旦阅兵，自然能有多少是多少，反正有个百来条足以壮声势了。</p>
说罢，朱翊钧忍不住摸了摸鼻子：“花钱如流水啊。”</p>
可以预见，这几年的国防经费，可以说是蹭蹭往上涨。</p>
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倾销落后装备回口血。</p>
“除此对手铳有所改进以外，兵仗局也对炮铳进行了一些增减，请陛下与诸公移步。”</p>
魏忠德伸手作请，就要在前引路。</p>
王崇古与戚继光对视一眼，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喜：“炮铳也有新形制？”</p>
手铳威力也就那样，也就跟弩箭相当。</p>
炮铳可就不一样了，一串炮弹齐射，炸得好的话，是能扭转战局的。</p>
这种军国重器，再进步一分，于战事都是不得了的事情。</p>
魏忠德闻言，不由苦笑一声：“兵仗局拢共才多少军匠，哪能日新月异到这个地步。”</p>
“只是在辅助器具上略有所得罢了。”</p>
“此前倒是听闻红毛夷近些年在炮铳上又有开创，本欲购入一批仿制，但终究与红毛夷来往不多，问了些商人也都语焉不详。”</p>
王崇古、戚继光等人听了这话，不由暗道可惜。</p>
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，魏忠德已然将皇帝与一干文武引到一门大弗朗机铳跟前。</p>
他又唤人取出几件事物。</p>
群臣各自站定，驻足观看。</p>
“为了提升大炮命中率，这几年煞费苦心，却没什么进展。”</p>
“直到前年，刘学者当面，尝试将几何学引入了炮弹轨迹的计算。”</p>
“刘学者的功果且不说，兵仗局便借着东风，顺势制出了铳规、铳矩、铳尺，用以辅助大炮射击。”</p>
说罢，便让人开始演示起几件物件的应用来。</p>
一番折腾下来，嘴上同样不停。</p>
什么测量铳口高低仰倒角度，什么射程距离，什么抛物轨迹，什么弹药配比云云。</p>
直唬得文武大臣们一愣愣的。</p>
轰！</p>
轰！</p>
不断有武将上前，尝试用辅助工具放炮，将校场炸得碎蛋四溅，一地狼藉。</p>
朱翊钧冷眼旁观，心中也颇为感慨。</p>
这事还真不是他主导的，无非就是知人善任，以及重赏之下罢了。</p>
朝廷本身是有炮弹学的，各类武书对大炮的使用都有很实际的指导，譬如竖放之法只用于飞彪铳，可以设为十一度(825°)、十二度(90°)进行攻城战；倒放之法只适合守铳，倒放一度(75°)至四度(30°)，攻击城下之敌；平放之法最宜用于战阵，百发百中，万无一失。</p>
诸如此类很多，但都失于单一，不成系统。</p>
直到刘顿开这个天才横空出世后，才有人尝试系统性研究几何，也顺便将这些东西统一出规律，制造出相应的工具来——能用于军事的副产品，自然也让徐阶给学院卖了个好价钱。</p>
无论怎么说，比起机关巧思，这种基础学科夯实之后的技术外溢，才是更值得欣慰的事情。</p>
打好地基，什么红衣大炮没有？</p>
反倒是“造不如买”这种腐儒想法，看见一个就得罢官一个！</p>
一场兵仗局火器试验，进行了足足一个下午。</p>
当然，除了能用的东西外，也不乏一些浪费经费的尝试。</p>
譬如当初陶成道的半成品项目“坐火箭上天”又被兵仗局用风筝改进了一番——当场炸死两只兔子，烧穿风筝摔死一只，仅存两只平安落地。</p>
令人啼笑皆非。</p>
据说还有钻研火药配比的工匠，只不过成果微乎其微，没被端上来。</p>
如火如荼一下午，直到傍晚，皇帝与一干随行文武内臣，才各回各家。</p>
当然，朱翊钧自然还是要跟着戚继光回军营的。</p>
君臣二人这段时间可以说如胶似漆。</p>
说抵足而眠略有些夸张，但天天秉烛夜谈，却是半点折扣没打。</p>
这一天子时，中军大帐仍旧是亮如明昼。</p>
不时传出一些“操练”、“选拔”、“戚家军”、“参谋院讲学”等声音。</p>
直到连内臣急得不顾礼数地闯入大帐，以皇帝保重龙体为由，才硬生生将两人分开。</p>
……</p>
腊月初三。</p>
今天是皇帝留宿军营的第六天，似乎比皇帝出巡顺天府的一个月更久——外出公干和夜不归宿，总是不一样的。</p>
紫禁城似乎失去了主心骨。</p>
文华殿中议论纷纷，都希望申时行能够出面，劝说皇帝回宫休养。</p>
不过皇帝不上朝归不上朝，朝中大小事依旧进行得很是顺利。</p>
无论是刘世延的手尾</p>
后军都督府右都督诚意伯刘世延，屡经论劾，三被诏狱，诋毁皇祖，凶恶多端，妄称星象，诈旨关军，擅造兵器，动称勤王，赦而不改竟谋逆刺驾，虽有免二死券书，然其罪何止于二，况十死而难赎，乃夷灭三族，以正视听。</p>
东宁伯弟焦梦兆、安远侯弟柳懋勋等从犯，处以磔刑。</p>
原兵部尚书石茂华，以通敌叛国，下榜通缉。</p>
原兵部侍郎罗凤翔，狱中有罪庾死等等……</p>
还是五军都督府的改制。</p>
右副都御史总督两广殷正茂，以仕历诸藩，循循其职，鲸鲵尽戮，敉宁地方，升兵部尚书。</p>
兵部尚书殷正茂、兵部侍郎陈经邦，合一干郎中、主事，奏陈兵部诸事，请削军制、征讨、出师、调度之职。</p>
乃至于下诏顺义王、忠顺夫人入京朝圣的事情，文华殿中也只争论了一刻钟，便很快通过了廷议。</p>
但即便如此，皇帝今天仍旧不肯回宫。</p>
“戚继光的南兵借口不识我，连军营都不让我进。”中书舍人大冬天喘着气，白烟从脑门直冒。</p>
俨然一副吃了闭门羹的模样。</p>
陈吾德怫然不悦：“岂有此理！老夫亲自去！”</p>
说罢，就要往文华殿外走。</p>
申时行倒吸一口凉气，连忙一把拉住陈吾德。</p>
“陈公莫急，如今年关将近，还是让两宫去请陛下回宫，正合时宜，想必陛下也容易听劝些。”</p>
陈吾德气归气，但转念一想，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，便勉强点了点头。</p>
中书舍人还未喘口气，又被这些大臣们支使去给两宫传话，无奈只得与内臣点了点了，一同出了文华殿直奔西苑。</p>
人刚一出门的功夫。</p>
中书舍人竟然再度回道文华殿。</p>
廷臣们纷纷疑惑朝其人看去。</p>
中书舍人连忙解释道：“方一出门，就看到孙公公从西苑出来，说是奉了两宫之命，去请陛下回宫。”</p>
陈吾德脸色这才好看些，这也是得亏两宫还在。</p>
中书舍人叉着腰，喘了一大口气，看向汪宗伊：“大宗伯，两宫还说，将宗正也请去西苑，现在就要召见。”</p>
汪宗伊闻言，不由一愣。</p>
他皱起眉头：“出了什么事？”</p>
中书舍人终于顺过气来：“好事，大好事。”</p>
……</p>
中书舍人没什么牌面，朱翊钧不用出面就给人打发回去了。</p>
但太监奉两宫之命前来，他也不好驳了母后的面子，只好将孙隆放了进来。</p>
孙隆一走进大校场，便看到黑压压的一片。</p>
步卒们交头接耳，翘首以盼。</p>
几口大箱子箱盖被掀开，露出白花花的碎银，安安静静摆在将军台上。</p>
戎政厅、兵部、科道分了几个口子，给军将们逐一发放着赏银。</p>
哦，好像是说陛下今日亲自发饷。</p>
孙隆心里想着，抬头朝将军台上看去。</p>
只见高台上的皇帝也卸下了戎装，再度换上了衮服。</p>
皇帝不时亲自出马，轻车熟路地发银、握手、拍肩、勉励一条龙。</p>
“汝等好好记住朕的模样！今日朕发出去的钱，谁敢克扣，就来告诉朕！”</p>
哪怕是最无赖的兵痞，也很难无视身份地位带来的差距。</p>
无不感激涕零，口中喊着为皇帝效忠的话语。</p>
看到这一幕，哪怕是作为皇帝近臣的孙隆，心中也不由凛然。</p>
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，兵丁们对于发饷的上级是个什么态度。</p>
皇帝亲自发饷……当年的武宗皇帝都没做到这个地步。</p>
实在望之令人生畏！</p>
孙隆深吸一口气，收摄心神，匆匆迈步挤上将军台。</p>
“再等两日，等朕视察完军营的府库，立刻便回宫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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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监还未说话，朱翊钧便先声夺人，隔空与两宫讨价还价起来。</p>
近卫就要上前送客。</p>
孙隆连忙推开不相干的人，在皇帝狐疑的神情下凑了过去。</p>
他站到皇帝身侧，恭谨而振奋地开口道：“陛下，还请速速回宫，吴婕妤孕育龙种了！”</p>